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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我领着大夫匆匆赶回家时终归晚了一步,我娘死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,是当年悔教夫婿觅封侯。

她道:「阿蓉你长大了以后就找个普通人,怂点不要紧,穷点也不要紧,重要的是你一心爱他,他也一心爱你,你们两个茅茨青巷,温饱足以,朝朝暮暮安安稳稳过一生。」

「千万莫要走我的老路,特别没劲。」

可是她似乎忘了,她认识我爹时,我爹也是默默无闻的百夫长,芝麻小官摊上个无人敢领的剿匪差事。

我娘就是他要剿灭的匪头儿。

由于我娘过于强悍,跟随我爹的二十个小兵最后都吓跑了,丢下我爹一个人战斗到底。

我爹被俘上山时当着我娘的面哭了,说自己活了十几二十年,连个媳妇都没娶上就要身首异处,葬身匪手,怎么想都觉亏得慌。

我娘左手端着一碗红烧肉,右手温柔给我爹揩泪,边笑边道:「不如我当你的媳妇好不好?」

我娘是自愿被我爹招安的。

她从良以后跟我爹过了好一阵苦日子。

我爹说这样不行,大丈夫该当指点江山挥斥方遒,给妻儿家人富足的生活。我娘说:「那你就去闯一闯,我陪着你。」

恰逢朝廷招兵,我爹就报了名。

跟我爹年岁久的老兵都知道,我爹身边永远不远不近跟着一位喜穿红衣的女子,从中原毒林深漳,到大漠边疆。

从我爹由一个无名小吏当上守备,都司,参将,总兵,到将军,元帅。

那女子爽朗,干练,果敢,纵得烈马,喝得烧刀子,她还爱笑,爱大笑。

这些都是我后来听我爹副将说的。

我印象中的我娘,从来都是宅门大院里的一位安静妇人,穿着简素,话不多,也很少笑,倒是喜欢流连厨房,在我爹每个凯旋之日,亲自给他做一碗红烧肉。

只有一回,我半夜起来如厕,看见她独自在走廊喝酒,粗糙的陶瓷坛子,里面酒气很冲。

她也是用小酒盅一盅一盅地喝,回过头来看见我,手指抵在唇间「嘘」道:「别告诉你爹。」

我很想告诉她,爹已经很久没有到我们的院子里来了。

但这话她是笑着说的,眼眸闪闪发亮,颊上两坨绯红。

我终于知道,我娘也可以如此鲜活。

于是我把话咽了回去。

可也只有那一回,第二天起来,我娘又恢复成了往日那个缄默恪守的妇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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